躺在黑暗中的闻山石无法入眠,心里哆嗦成了一团,两只耳朵一刻也不敢休息,聆听着判别着大院套内外的声音:各间屋子微弱的鼻息,老迈的金老太太夜半常有咳声,有人起夜时房门吱呀的轻响,每一细微的声响都不放过。从那些细小并且一直没有间断的声音里,他知道有人没睡,想一想一定是岳父,白日里岳丈半睁半闭的眼睛似乎已经洞悉了一切。很晚了,街路上偶尔有吱吱扭扭的马车轱辘声,半夜时分有两趟火车呼隆呼隆地驰过,刺耳的长鸣和雪亮的车灯转瞬就消失了,火车远去了以后的老虎窝是静谧的,浓烈的庄稼气息以及牲口圈特有的粪便气味顺着门窗缝隙飘进屋内。这时,窗根底下响起沙沙声,闻山石索性披衣起来走出门外。月亮的光线有些浑浊,他看见墙角有烟头一旺一旺的。
第十六章
“爹,没睡下?”女婿也蹲了下去,其实这话问得多余。
“哦,没有。”
难耐的沉默,头顶上的月亮四周是暗淡的光晕,看不见几丝星光。
女婿说:“要变天了。”
“孩子,别瞒了,俺没老糊涂!”赵前摁灭了烟头,“说,俺能帮你啥?”
闻山石双手抱着脑袋,低语道:“爹,一会儿我就得走,趁天还没亮。”
初夏夜晚的风很凉很硬,赵前打了个寒噤,心底升起一股不可阻滞的寒意。
“非得豁出身家性命吗?”
“嗯。”
“山石……”赵前欲言又止:“图个啥呢?”
“让天下人都过上好日子。”
“哦?人总得分出个三六九等,有穷就有富呀。”赵前感到不可理喻。
“还有,为咱中国不受欺负。”
赵前连连摇头:“孩子,天下大着呢,轮不到咱操心费力。以俺看,还是当个顺民好。”
黑夜里,闻山石一动不动,看不见他的表情。
“那你告诉俺,你是不是赤党共……?”话到嘴边的“匪”字咽了回去,赵前想起来报载搜查苏联大使馆的事情,还有连篇累牍的清党讨赤的文章,心中一凛。说:“造反要掉脑袋的,自古以来有几个能成气候?再说咱家也不缺吃少穿……”
“有烟吗?给我一根吧。”实际上闻山石打断了岳父的劝导。
“咳——”赵前轻轻地叹了口气,顿觉自己的无能为力,过了半晌才说:“你等等。”转身回屋好久才回来,抖抖索索地塞给二姑爷一把小洋还有一张银票,“这个带着啊,”接着俯过来耳语:“银票到山城镇殖业银行去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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